主题: 徐霞客与昆明的难舍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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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表于:2021/12/9 16:2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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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崇祯十一年(1638)年六月,大旅行家徐霞客“万里遐征”来到了昆明。昆明是徐霞客云南之行的中转站和大本营,也是徐霞客考察云南的重点地区之一。徐霞客曾先后四进四出昆明城(四次进出昆明城,指的是:徐霞客远道而来和离开昆明后长达数十天以上的外出归来,不含徐霞客旅居昆明期间的进城、出城)。他每次到昆明,都住宿在南门外今顺城街一带。徐霞客为什么特别钟情于顺城街?大约有以下两个原因:一、徐霞客云南之行,经贵州时,路费已经使用和散失殆尽,急需神通广大并在昆明供职的同乡吴方生的帮助(徐霞客在日记中曾称赞吴方生:“其人天子不能杀,死生不能动,有文有武,学行兼备。”)而吴方生就居住在今顺城街(徐霞客有可能就住宿在吴方生的寓所里);二、顺城街紧挨着昆明城,距昆明城的南门只有咫尺之遥,这里是外通驿道、内达商业中心的交通要冲,交通方便、住宿方便、访友方便,早出晚归又不受城门开关的限制,很是自由。

徐霞客旅居昆明期间,足迹遍布昆明的城乡。他至少畅游了昆明西郊的的西山、进耳山、棋盘山;攀登了城内的螺峰山(今圆通山)和参观了土主庙;他离开昆明时,还流连于昆明西北郊的筇竹寺,探访了海源寺外的溶洞,游览了妙高寺,考察了沙朗的天生桥和溶洞等。

徐霞客很喜欢昆明的西山(以太华山为代表的西边诸山),写下了长达1500多字的《游太华山记》。徐霞客的《游太华山记》是古人撰写太华山游记中最翔实、最生动、最有特色的一篇。该游记有别于一般人的游记,更有别于今人所写的西山旅游指南。它详写太华诸山的地形地貌、山脉走向、道路交通、树木花草以及山下的“金线泉”“金线鱼”“大石洞”。而对山上的寺庙宫观、文物古迹等人文景观,则点到为止。如此取舍,不愧出自于一个旅行家和地理学家之手。

崇祯十一年(1638)十一月初六日,徐霞客打算明天离开昆明,向滇西进发,便进城与结识的几位朋友告别。他久闻城西土主庙(旧址在今人民中路五华二中)内有一株南诏蒙氏时天竺僧人菩提巴波种植的“菩提树”。该树高数丈,枝叶扶疏,每岁花开如莲,有十二瓣,遇闰多一瓣。便走进土主庙观看这株奇特的“菩提树”。他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

过土主庙,入其中观菩提树。树在正殿陛庭间甬道之西,其大四五抱,干上耸而枝盘覆,叶长二三寸,似枇杷而光。土人言,其花亦白而带淡黄色,瓣如莲,长亦二三寸,每朵十二瓣,遇闰岁则添一瓣。以一花之微,而按天行之数,不但泉之能应刻,州勾漏泉,刻百沸。而物之能测象如此,亦奇矣。土人每以社日,群至树下,灼艾代灸,言灸树同灸身,病应灸而解。此固诞妄,而树肤为之瘢靥即斑痕凹陷无余焉。

见多识广的徐霞客在称奇这株菩提树的同时,也担心这株奇树会被土人的熏烤而致死,他批评说:点燃艾草熏烤树干来代替灸治每个人身上的病痛,说熏烤树干和灸治身体一样,人身上的病痛会随着熏烤树干而消除。这种荒唐不合情理的愚蠢行为,却伤害了珍贵而又无辜的菩提树,使它的树皮遍布疤痕,而无一处幸免。徐霞客的担忧并非是杞人忧天,十九年以后,即南明永历十一年(1657),这株种植于唐代,历经宋、元、明三个朝代,寿命近千余年的镇庙之宝——菩提树,终于经受不住香火和艾草火的长期熏烤,开始枯萎了。清康熙五年(1666),菩提树被一阵大风连根拔起。于是,这株千年奇树、镇庙瑰宝便香消玉殒、命丧黄泉了,凶手竟是对它敬若神明的众多香客,这样的结局永远是世上的一切愚夫、愚妇始料不及的。

十一月初七日清晨,徐霞客告别了吴方生等好友,离开了顺城街的寓所朝富民县方向向滇西进发。途中,徐霞客游览、探访了昆明西北郊的圆照寺、筇竹寺、海源寺溶洞、妙高寺、沙朗溶洞和天生桥等。在筇竹寺,徐霞客与前来饯行的昆明名士金公趾欢饮;又结识了吏部尚书、著名清官、昆明人严清的孙子严似祖,并接受了严似祖的恳请,在筇竹寺留宿了一晚;还与筇竹寺的住持体空长老,结下了难分难舍的情缘。这段难忘的经历,徐霞客在十一月初七、初八、初九三天的日记里有如下记录:

初七日 余遂与吴方生作别。循城南濠西行二里,过小西门。又西北沿城行一里,转而北半里,是为大西门,外有文昌宫桂香阁峙其右,颇壮。又西半里,出外隘门,有岐向西北者,为富民正道;向正西者,为筇竹寺道。余乃从正西旁山坡南行,即前所行湖堤之北涯也。五里,其坡西尽,村聚骈集,是为黄土坡;坡西则大坞自北而南,以达滇海者也。西行坞塍中二里;有溪自西北注而南,石梁横其上,是即海源寺侧穴涌而出之水,遂为省西之第一流云。又西一里半,有小山自西山横突而出,反自南环北;路从其北嘴上一里半,西达山下(这里便是如今的黑林铺,明代称黑林堡。引者注)。有峡东向,循之而上,是为筇竹;由峡内越涧西南上,是为圆照;由峡外循山嘴北行,是为海源。先有一妇骑而前,一男子随而行者,云亦欲往筇竹。随之,误越涧南上圆照,至而后知其非筇竹也。圆照寺门东向,层台高敞,殿宇亦宏,而阒寂无人。还下峡,仍逾涧北,令行李往候于海源,余从峡内入。一里半,涧分两道来,一自南峡,一自北峡,二流交会处,有坡中悬其西。于是渡南峡之涧,即蹑西北上,渐转而西,一里半,入筇竹寺。

其寺高悬于玉案山之北陲,寺门东向,斜倚所踞之坪,不甚端称,而群峰环拱,林壑潆沓,亦幽邃之境也。入寺,见殿左庖脍喧杂,腥膻交陈,前骑来妇亦在其间。余即入其后,登藏经阁。望阁后有静室三楹,颇幽洁,四面皆环墙回隔,不见所入门,因徘徊阁下。忽一人迎而问曰:‘先生岂霞客耶?’问何以知之?曰:‘前从吴方生案征其所作诗,诗题中见之,知与丰标不异也。’问其为谁,则姓严,名似祖,号筑居,严冡宰清之孙也。为人沉毅有骨,澹泊明志,与其侄读书于此,所望墙围中静室,即其栖托之所。因留余入其中,恳停一宿。余感其意,命顾仆往海源安置行李,余乃同严君入殿左方丈。问所谓禾木亭者,主僧不在,锁钥甚固。复遇一段君,亦识余,言在晋宁相会,亦忘其谁何矣。段言为金公趾期会于此,金当即至。三人因同步殿右。循阶坡而西北,则寺后上崖,复有坪一方,其北岸环抱,与南环相称,此旧筇竹开山之址也,不知何时徙而下。其处后为僧茔,有塔皆元时者,三塔各有碑,犹可读。读罢还寺,公趾又与友两三辈至,相见甚欢。窥其意,即前骑来妇备酒邀众客,以筇竹为金氏护施之所,公趾又以夙与余约,故期备于此,而实非公趾作主人也。时严君谓余,其侄作饮于内已熟,拉往餐之。顷之,住持僧体空至。其僧敦厚笃挚,有道行者,为余言:‘当事者委往东寺(指城南的觉照寺,引者注)监工修造,久住于彼,今适到山,闻有远客,亦一缘也。必多留寺中,毋即去。’余辞以鸡山愿切:‘此一宵为严君强留者,必不能再也。’体空谓:‘今日诸酒肉汉混聒寺中。明晨当斋洁以请。’遂出。余欲往方丈答体空,严君以诸饮者在,退而不出。余见公趾辈同前骑妇坐正殿东厢,始知其妇为伎而称觞者(举杯敬酒,引者注)。余乃迂从殿南二门侧,曲向方丈。体空方出迎,而公趾辈自上望见,趋而至曰:‘薄醴已备,可不参禅。’遂拉之去。抵殿东厢,则筑居亦为拉出矣。遂就燕饮。其妇所备肴馔甚腆。公趾与诸坐客,各歌而称觞,然后此妇歌,歌不及公趾也。即而段君去,余与筑居亦别而入息阴轩。迨暮,公趾与客复携酒盒就饮轩中,此妇亦至,复飞斝(古代用青铜做的酒器。引者注)征歌,二鼓乃别去。余就寝。寝以纸为帐,即严君之榻也。另一榻亦纸帐,是为侄者,严君携被袱就焉。即寝,严君犹秉烛独坐,观余《石斋诗贴》并诸公手书。余魂梦间,闻其哦三诗赠余,余寝熟不能辩也。

初八日 与严君同至方丈叩体空。由方丈南侧门入幽径,游禾木亭。亭当坡间,林峦环映,东对峡隙,滇池一杯,浮白于前,境甚疏窅,有云林笔意。亭以茅覆,窗棂洁净。中有兰二本,各大丛合抱,一为春兰,止透二挺;一为冬兰,花发十穗,穗长二尺,一穗二十余花。花大如萱,乃赭斑之色,而形则与兰无异。叶比建兰阔而柔,磅礡四垂。穗长出叶上,而花大枝重,亦交垂于旁。其香盈满亭中,开亭而入,如到众香国中也三人者、各当窗一隙踞窗槛坐。侍者进茶,乃太华精者。茶冽而兰幽,一时清供,得未曾有。禾木者,山中特产之木,形不甚大,而独此山有之,故取以为名,相仍已久,而体空新整之,然目前亦未睹其木也。体空恳留曰:‘此亭幽旷,可供披览;侧有小轩,可以下榻;阁有藏经,可以简阅。君留此过岁,亦空山胜事。虽澹泊,知君不以膻来,三人卒岁之供,贫僧犹不乏也。’余谢:‘师意甚善。但淹留一日,余心增歉一日。此清净界反成罪戾场矣。’坐久之,严君曰:‘所炊当熟,乞还餐之。’出方丈,别体空,公趾辈复来,拉就殿东厢,共餐鼎肉汤面,复入息阴轩饭。严君书所哦三诗赠余,余亦作一诗为别。出正殿,别公趾,则行李前去,为体空邀转不容行。余往恳之,执袖不舍。公趾、筑居前为致辞曰:‘唐晋宁(指晋宁名士唐泰,即后来出家为僧的担当。引者注)日演剧集宾,欲留名贤,君不为止。若可止,余辈亦先之矣。’师曰:‘君宁澹不膻,不为晋宁留,此老僧所以敢留也。’余曰:‘师意既如此,余当从鸡山回,为师停数日。’盖余初意欲从金沙江往雅州(今四川雅安。引者注),参峨眉。滇中人皆谓此路久塞,不可行,必仍归省,假道于黔而出遵义,余不信。及濒行,与吴方生别,方生执裾黯然曰:‘君去矣,余归何日!后会何日!何不由黔入蜀,再图一良唔?’余口不答而心不能自己。至是见体空诚切,遂翻然有不由金沙之意。筑居、公趾辈交口曰:‘善。’师乃听别。出山门,师犹远送下坡,指对山小路曰:“逾此可入海源上洞,较山下行近。”

即别,一里半,下至峡中。令肩行李者逾南涧,仍来路出峡,往海源寺;余同顾仆逾北涧,循涧北入,即由峡东向蹑岭。一里,逾岭东。稍东下,半里,折而北,又半里,已遥见上洞在北岭,与妙高相并,而路则践危石历巉磴而下。下险,即由山半转而北行。半里,有大道东南自海源上坡,从之。西北上半里,岭上乱石森立,如云涌出。再北,遂得上洞。洞门东向,高穹轩廻,其内深六七丈,阔与高亦如之,顶穹成盖,底平如砥,四壁围转,无嵌空透漏之状;惟洞后有石中突,高丈余,有隙宛转。逾之而入,洞壁亦嵌而下坠,深入各二丈余,底遂窅黑。坠隙而下,见有小水自后壁滴沥而下,至底而水不见,黑处亦渐明。有樵者见余入,驻外洞待之,候出乃去。洞中野鸽甚多,俱巢于洞顶,见人飞扰不定,而土人设关以取之。又稍北,共半里而得中洞。洞门亦东向,深阔高俱不及上洞三分一,四壁亦围转无他岐,惟门左旁列一柱,又有二孔外透为异耳。

余从洞前望往妙高大路,自海源由山下村落,盘西山北嘴而西上;洞前有如线之路,从岭北逾坳而西,即从岭头行,可省陡降之烦。乃令顾仆下山招海源行李,余即从洞岭北行,期会于妙高。洞北路若断若续,缘西山之半,其下皆村聚,倚山之麓,大路随之。余行岭半一里,有路自下村直上,西北逾岭,从之。一里,逾岭西,峰头有一塘在洼中。由塘北西下一里,山复环成高坞,自南向北;坞口石峰东峙,嶙峋飞舞,踞众壑之交。石峰北,又有坞自西而东,西坞重壑层叠,有大山临之,其下路交而成蹊焉。余望之行,半里,北下至石山之西。又半里,西抵西坞之底。路当从西坞北崖缘峡而上,余误从西坞南崖蹑坡而登。一里逾岭脊而西,即见西北层冈之上,有佛宇重峙,余知即为妙高,而下有深峡间隔,路反折而西南,已觉其误。循之行一里,以为当截峡北渡,便可折而入寺。乃坠峡西北下,半里涉底,复攀峡西北上,以为寺在冈脊矣,而何以无路?又半里,及登脊,则犹然寺前环峡之冈,与寺尚隔一坑也。冈上有一塔,正与寺门对。复从其东北下坑,半里,由坑底再上北崖,则犹然前坞底缘峡处也。北上半里,冈头有茶庵当道,是为富民大路,庵侧有坊。沿峡端西循坡半入,半里,是为妙高寺。寺门东向,前临重峡,后倚三峰,所谓三华峰也,三尖高拥攒而成坞,寺当其中,高而不觉其亢,幽而不觉其阒,亦胜地也。正殿左右,俱有官舍,以当富民、武定之孔道故。寺中亦幽寂。土人言,妙高正殿有辟尘木,故境不生尘,无从辩也。

……路北渡之,一里,有村聚倚西山之麓,高下层叠,是为沙朗。入叩居停,皆辞不纳,以非大路故,亦昆明之习俗也。最后入一老人家,强主之,竟不为觅米而炊。

初九日 令顾仆觅米具炊。余散步村北,遥晰此坞。东北自牧养北梁王山西支分界,东界虽大脊,而山不甚高;西界虽环支,而西北有石崖山最雄峻。又南为沙朗西山,又南为天生桥,而南属于陡坡东峡之山。其山东西两界即夹成大坞,而南北亦环转连属。其中水亦发源于龙潭,合南北峡而成溪,西注于富民螳螂,然不能竟达也;从坞西南入峡,捣入山洞,其洞深黑莫测,穿山西出,与陡坡之涧合。洞上之山,间道从之,所谓“天生桥”(天生桥位于昆明西北,昆明至富民公路12公里处,如今更名为“仙桥洞”,已辟为风景旅游区。引者注)也。然人从其上行,不知下有洞,亦不知洞之西透,山之中空为桥;惟沙朗人耕牧于此,故有斯名。然亦皆谓洞(该洞分三层,上洞为观音洞、中洞名仙桥洞、下洞称水帘洞。徐霞客探访的是下洞。引者注)不可入,有虎狼、有妖祟,劝余由山后逾山西上,不必向水洞迂折。余不从。

即饭,乃南循坡麓行。一里半,与溪遇,遂同入西峡。其峡南北山壁夹而成,路由溪北沿北山之麓入,一里,仰见北崖之上,石壁盘突,其间骈列多门,而东一门高悬危瞰,势独雄豁,而磴迹甚微,棘翳崖崩,莫可著足。乃令顾仆并行李俟于下,余独攀跃而上。久之,跻洞东,又见一门侧进,余以为必中通大洞,遂从其侧倒悬入大洞门。其门南向甚穹,洞内层累北上,深十余丈,而阔半之,然内无旁窦,即前外见侧进之门,亦不中达也。出洞,欲东上侧门;念西洞尚多,即下,欲再探西洞;望水洞更异,遂直从洞下,西趋水洞。又半里,西峡即尽,山环于上,洞辟于下,水从东来逼南崖,捣西洞入,路从其北坠冈下。余令肩夫守行李于冈上,与顾仆入洞。洞门东向,高十余丈,而阔半之。始涉水从其南崖入,水漱北崖而环之。入五六丈,水环北崖,路环南崖,俱西转。仰见南崖之上,层覆叠出,突为危台,结为虚楼,皆在数丈之上,氤氲阖辟,与云气同为吞吐。从其下循之西入,北崖尚明,水漱之;南崖渐暗,路随之。西五六丈,南崖西尽,水从北崖直捣西崖下,西崖遂下嵌成潭,水呜呜其中,作冲激声,遂循西崖北折去。路乃涉水东崖,北向随之。洞转而北,高穹愈甚,延纳余朗,若眛若明。又五六丈,水漱北崖复西转,余亦复涉西崖。于是水再北环北崖,路再环南崖,竟昏黑不可辨,但闻水声潺潺。又五六丈,复西遇水,其水渐深,既上不可见,而下又不可测,乃出。

……乃西上蹑岭,一里半,登其脊,是为天生桥。脊南石峰嶙峋,高耸而出,其脉自陡坡东度脊而北,间道循其东陲,陡坡之涧界其西麓;至此又跨洞而北,属于沙朗后西山,水从其下穿腹西出,路从其上度脊西行。脊西瞰,即陡坡涧水,直走而北,至此西折,脊上之路,亦盘壑西坠。益信出水之洞即在其下,心悬悬欲一探之。

西行山半者一里,见有岐之下峡底,遂令顾奴同负囊者由大道直前,余乃独下趋峡中。半里,抵峡底,遂溯水东行。一里,折而南,则后洞庞然西向,其高阔亦如前洞,水从其中踊跃而出,西与南来之涧合而北去。余溯水流入洞,二丈后,仰睇洞顶,上层复裂通于门外,门之上,若桥之横于前,其上复流光内映,第高穹之极,下层石影氤氲,若浮云之上承明旭也。洞中流,初平散而不深,随之深入数丈,忽有突石中踞,浮于水面,其内则渊然深汇,磅礴崖根,不能溯入矣。洞顶亦有石倒骞,以高甚,反不觉其夭矫。其门直而迥,故深入而犹朗朗,且以上层倒射之光,直彻于内也。出洞,还顾洞门上,其右悬崖甚峭,上复辟成一门,当即内透之隙。乃涉涧之西,遥审崖间层叠之痕,孰可著足,孰可倒攀,孰可以宛转达,孰可以腾跃上。乃复涉涧抵崖,一依所审法试之。半晌,遂及上层外,门更廓然高穹也。入其内,为龛为窝,为台为榭,俱浮空内向。内俯视洞底,波涛破峡,如玉龙负舟,与洞顶之垂幄悬帔,昔仰望之而隐隐者,兹如缨络随身,幢幡覆影矣,与蹑云驾鹤,又何异乎?坐久之,听洞底波声,忽如宏钟,忽如细响,令我神移志易。及下,层崖悬级,一时不得腠理,攀挂甚久。忽有男妇十余人,自陡坡来,隔涧停睇。迨于下,问何所事。余告以游山。两男子亦儒者,问其上何有。余告以景不可言尽。恐前行者渐远,不复与言,遂随水北转而西行峡中。

徐霞客的这三则日记,对明代末年昆明西北郊(今属五华区)的村、落、集、镇道路交通、桥梁关隘、地形地貌、山脉走向、河流源流、寺庙宫观、花草树木、溶洞奇观、环境生态、气候物产、风土人情作了或详或略的记述和描写。它犹如一幅绵长的画卷,向我们展现了明末昆明的自然风貌和历史风貌。其中对昆明的风土人情和溶洞奇观描写得最为详细和动人。

徐霞客笔下的昆明读书人金公趾、严似祖等以及筇竹寺住持体空长老,或多才多艺、狂放不羁,或稳重深沉、澹泊志远,或谦恭有礼、敦厚笃挚。他们的性格志向和处事风格虽然各有差异,但对徐霞客都热情诚恳、重友轻财,令徐霞客感动万分。

徐霞客去筇竹寺之前,就结识金公趾了,徐霞客在前几则日记中就多次提到了金公趾。金公趾是金初麟的号,金初麟,字宗伯,号公趾,出生于昆明的一个官宦之家。他的祖父金本高,乃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进士,官至布政司参政,是从三品的高官;父亲金伟,明天启四年(1624)举人,官至江西万安县县令。崇祯年间的金公趾,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他聪颖好学、多才多艺、风流倜傥。他喜爱歌舞游乐,精通音律,家里养有歌童声伎,多次倡导并组织昆明民间的社火活动,在昆明颇有声望。作为名士,金公趾诗词、文章、书画俱佳,他的书法气势浑厚雄健,笔画圆劲秀逸,明显受到明代大书法家董其昌的影响。

金公趾不仅仅是一位风流名士,他还关心民瘼,富于正义感。金公趾认识徐霞客之前,云南巡抚钱士晋在云南贪赃枉法、胡作非为,百姓深受其害,但迫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金公趾凭着自己的声望,联络了一些昆明名士,参与了由吴鲲化领导的弹劾钱士晋的活动。他们联名上奏崇祯皇帝,揭露钱士晋“赃私不法诸事”和“狼藉大著”的劣迹。而在明代初年,朱元璋就规定“天下利病,诸人皆许直言,惟生员不许……”。金公趾等人弹劾钱士晋虽然证据确凿,钱士晋也被朝廷罢官查办了,但作为生员的金公趾却因为违反明代对士人的禁令而被革除了秀才的功名。

金公趾性格豪爽,喜结天下名士。徐霞客刚一到昆明,金公趾便结识了徐霞客,并与徐霞客交往甚密。徐霞客离开昆明时,金公趾又送给徐霞客路费,还赶到筇竹寺为徐霞客饯行。南明永历元年(1647)五月,即金公趾与徐霞客认识后的九年,由孙可望、李定国率领的大西军,趁云南土司沙定洲的叛乱、黔国公沐天波离开昆明出走之机,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昆明。当时,云南的政局空前混乱,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孙可望、李定国占据昆明后,为稳定局势和解决财政困难“征诸土司钱粮夫役”,但云南各地的大小土司却不听号令,“多负固守险不服”。金公趾眼看着云南的局势越来越混乱,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困苦,而清军已南下到湖南,仅控制着广西、广东、贵州等省的南明政权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为了寻找机会报国,金公趾决定劝说孙、李拥戴永历帝,团结沐天波抗清,救国救民。于是他挺身而出,上书孙可望,曰:“滇黔土司,受沐氏恩威三百年,故凡有征调,朝呼夕至。今若早迎沐公回省,与之共事,此为上策。”孙可望采纳了金公趾的意见,将避难滇西的黔国公沐天波请回了昆明。此后,孙可望、李定国果然稳定了云南的局势,并在云南站稳了脚跟。南明永历八年(1654)云南举行乡试,金公趾考中了甲午科举人,并成为了李定国的重要谋士。永历十年,金公趾又向李定国献奇计,将困在贵州安隆的永历皇帝接到昆明。从此,昆明成为南明的“滇都”和抗清的最重要堡垒。由于金公趾功勋卓著,不久便晋升为永历王朝的吏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徐霞客在筇竹寺结识的严似祖,也出生于昆明的簪缨世家。严似祖,号筑居,他的祖父严清是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甲辰科进士,官至吏部尚书,是明代的三大清官之一。他的伯父和叔父严官、严实是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丁酉科同榜举人。他的堂伯父严思恭是明隆庆四年(1570)丁酉科举人,官至陕西按察司副使。严似祖自幼聪明好学,沉毅有骨,无论长像还是性格都酷似他的祖父严清,故名似祖。崇祯初年,严似祖便与侄儿离家到幽静的筇竹寺苦读,因此能在筇竹寺结识徐霞客。他认识徐霞客的第二年,即崇祯十二年(1639)便考中了已卯科举人,崇祯十三年又考中庚辰科第二甲第三十五名连捷进士,并选为翰林院庶吉士。南明永历朝时,严似祖担任吏部尚书,多次主持云南乡试,为南明王朝选拔了金公趾等很多人才。

徐霞客在筇竹寺认识的筇竹寺住持体空,是当时昆明的著名高僧。他敦厚笃挚,极有道行。他管理之下的筇竹寺,寺院整洁、环境清幽、古木苍翠、花香四溢、窗明几净,是昆明的著名古刹,使爱清静的读书人如严似祖等,都爱居住在筇竹寺读书,也使见过世面的徐霞客十分赞赏筇竹寺的环境。体空住持佛事繁忙,却多次恳请徐霞客留在寺中小住,过了年再走。待人之诚,希望之切,让徐霞客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云南是岩溶地貌分布较广的省份,境内多溶洞、天生桥、石林、窅井等。作为著名地理学家的徐霞客,每到有岩溶地貌的地方都要认真进行探访。昆明西北郊的海源寺溶洞、沙朗溶洞和天生桥等,徐霞客当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不惜冒着洞内“有虎狼、有妖祟”的危险,拒绝了土人善意的劝阻,或独自一人,或与顾仆一一探访了这些溶洞。他在洞内仔细考察了这些溶洞的宽阔、深浅、走向、结构、地质、形状、暗河、动物等。洞内的美景、奇观常常使他“神移志易”,流连忘返。

一年多以后,由于徐霞客难忘在昆明的众多友人和与他们结下的难舍情缘,难忘昆明的壮丽山水、奇异风光,再加上有病在身、行动困难,他终于改变了原来由滇西入四川的主意,又从滇西重返昆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友人。昆明是徐霞客一生中最难忘的地方之一。


  
  • 呃豹子
  • 发表于:2021/12/9 17:54:59
  • 来自:云南
  1. 沙发
  2. 倒序看帖
  3. 只看该作者
坐什么交通工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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